暗涌
09 双城记（下）
怀里的人儿琥珀色的瞳仁里泛着柔和的波光，粉润的唇瓣轻轻开合，吐出令他不能自控的称谓：“哥哥……”
浑身紧绷，血液急速奔涌，所到之处尽是侵入骨髓的灼热和疼痛。这一次，他不想再忍，亦无法再忍了。
狠狠咬了咬牙，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俯下身去。
怀里的人却突然消失了。
王俊凯猛地惊醒，心脏剧烈地狂跳，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独坐片刻，放开紧握的拳头，捏了捏眉心，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窗前。
午后的日光被层层厚重的云雾遮挡，江水像一条浅绿色的缎带环绕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段，车流穿行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停停走走，驶向各自的终点。
从君临大厦48层的落地窗望出去，整个城市像一幅巨大的水墨画，想象着画中那些红尘烟火里每天都在上演的悲欢离合，人便渐渐平静下来，平静到忘记了今夕何夕。
电话铃声倏然响起，下午3点的会议提醒。王俊凯放下电话，拿起了桌上的文档。
会议一开就是一下午，将近6点钟了还没有结束。众人都露出倦色，却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很重要的项目，又是总裁亲自主持。
连飞看了看时间，合上文件，探过身子轻声跟总裁耳语：“Boss，节目6点开始，还有5分钟。我安排人去录下来，还是…..”
话没说完就被王俊凯打断：“会议先到这里，明天继续。”
苍茫的非洲大地，长镜头缓缓地拉过，屏幕上切入了题目：“PURSUING” ，Directed by Jackson Yee (China)。随后一个充满磁性的苏音从画外响起，伴着娓娓的陈述，镜头切换到了哈佛大学的校园……
这部名为《追寻》的纪录片时长约50分钟，讲述了中国留学生易辰皓在哈佛大学医学院攻读博士后携妻远赴亚非参加无国界医生志愿活动、牺牲于也门武装冲突的故事。由哈佛大学出品，6点钟于哈佛大学官网首映，而国内多家电视台和网络媒体也都争相购买版权同时进行播放。
王俊凯握着手里的遥控器，坐在办公室宽大的沙发椅里，从头到尾保持着同一个观看姿势。片中偶尔出现的那个身影，牵动着他的心。日日夜夜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儿，长大了，眉目间多了一份自信和笃定，他在镜头里神色柔和地采访和叙述，英俊的脸庞在发着光。
这不正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么，为何却有说不出的丝丝恐慌，那种王俊凯的人生里几乎从未经历过的、没有把握的感觉。
夜幕已悄然合下，屏幕暗下去之后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霓虹的微光。王俊凯静坐了许久，终于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连飞见自家Boss神色晦暗的走出来，刚想说点什么，对面那个空降的打杂小弟却比他快一步走到了王俊凯身边，低眉顺眼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起沉默地离开了。
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连飞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禁暗自替自家Boss担忧。转念一想自己也没那个能耐看透啊，便自嘲地笑了笑，也赶紧收拾一下东西跟着下班了。
今天是王俊凯自己开车，宁惜只好打开后排的车门坐了进去。如果是司机开车，宁惜是坐在副驾上的，王俊凯则独自坐在后排座椅。虽然他心底有过一丝妄想，但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奢求。
但让他不解的是，为什么王俊凯自己开车的时候，却又让他去后面坐。即使宁惜没上过大学，也知道主人驾驶的时候，跟随的人却空着副驾而坐到后排座位上去是非常不礼貌的啊。
可从第一次坐王俊凯的车开始，他就叫他坐后排，没有解释，面色平淡。宁惜不敢问，只能顺从。
看着王俊凯的背影，宁惜还是会有不敢相信的恍惚。他从来都没有料想过，一夕之间，命运就彻底地改变了。而且，是那种最不可思议的好的改变。此刻，原本对他而言简直如同天上的人，竟然会亲自驾车载着他这个屈服在命运泥淖里别无选择的人，在驶向同一个家。
换做是谁，都不会希望这个美梦醒来吧。
城南别墅，仍然是三个人的晚餐，却不复往日的气氛。
从前，老爷子和大少爷都喜欢逗小少爷，有时一个眼神，祖孙二人便默契合作一起给小少爷挖坑。外人眼里高冷的两代霸道总裁，私下里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呆萌的小少爷总是后知后觉，边鼓着小嘴巴吃饭边认真地顺着爷爷和大哥的话回答，直到后来看着笑得莫名其妙的两个人，才知道自己是被故意捉弄了。
而小少爷何尝又是个任人欺负的角色啊，别看年纪小，气势一点也不弱，虽然红着脸，却总会骄纵乖张不依不饶地要那两个人道歉加赔偿。
常常一顿饭吃上半天，嘻嘻哈哈，是祖孙三人一天里最放松的一段时光了。
立在老爷子身后的管家关叔想着从前，又看着眼前，静默不语各自低头用餐的三人，再看看其中那个被大少爷突然带回来的人，心里不禁叹了口气。暗暗期盼，小少爷，快点回家吧。
"宁惜，你吃好了就先回房休息一下。”王鹤轩拿餐巾按了下嘴角，又放回餐桌上，接过管家适时递过来的茶杯。
宁惜快速地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王俊凯，对着老爷子点了点头，起身离开餐厅。
"看了烊烊的片子了？”王鹤轩的脸上露出柔和自然的神色。
王俊凯点头。
"到底是易家的孩子，烊烊继承了他爷爷和父亲的优秀基因啊。”王鹤轩微眯着眼睛，似在回味刚看过的片子。
王俊凯仍未作声。
王鹤轩收回目光，投向自家孙儿的身上：“小凯，怪爷爷吗？”
王俊凯闻言，这才抬头与王鹤轩目光相对，略微摇了一下头，仍是淡然的神色，看不出情绪。
"这两年你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公司的格局和发展都已非常稳定，你选拔的人也都得到了证明。这两天你就把董事长的位子接过去，把重心转到战略把控上，以后具体的事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爷爷拼了一辈子，你也拼了10年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王俊凯平静地略微点头，起身离开。
看着孙儿孤独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二楼拐角，王鹤轩像是自言自语地叹道：
"希望我做的这最后一个决定是对的。”
回了二楼的王俊凯，并没有进自己的卧室和书房，而是轻轻推开了另一间房门。
纯白和灰色的双层窗帘半掩着，书桌上刻了一半的木雕还躺在那里，已经初现了一个小猴子的轮廓，似乎还在等待他的主人回来把它继续完成。入眼的是每一件熟悉的器物，甚至房主人身上特有的淡淡木香味道都还在。
王俊凯坐在床边，环顾每个角落，熟悉的一切都在，只是人已不在。
两年了，一直都是这样，再疲惫都无法安然入睡，神经还是紧绷着无法放松。而只有在这里，他才会真的放松下来，也软弱下来。卸下那副盔甲和面具，在这熟悉气息的环绕中，他的心好像才重新又有了温热的感觉。
常常，就这么靠着，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睛。
有时无梦。有时梦长。
梦里的他和他，一半是快乐的，一半是……
易烊千玺，8岁时的样子，10岁时的样子，12岁时的样子，16岁时的样子…
他笑的样子，他撒娇的样子，他生气的样子，他被捉弄了之后耳根脸颊绯红的样子，他在夕阳里穿着校服向他走来的样子，他的睡衣衣襟散开修长的双腿露出来的样子，车座后排他在他身下微闭着双眸期待他吻他的样子…
看着他时的幸福，不能看见他时想要赶快见到他的期待。看着他又能触碰到他的幸福，看着他而不能去触碰他的压抑。看着他触碰着他却不能与他身心交融的痛苦……
那不断奔涌而来的潮汐，裹挟着微甜的苦涩，日日夜夜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地狠狠拍打在他心间。
无从缓释，不可替代。
两年来，男男女女，多少肖想者、自以为是者、心怀各异者，试图靠近企图僭越妄想趁虚而入。
从最初到最终，王俊凯不知用了多少的时日，在暗涌的潮汐中，看清自己。
朦胧中似乎感觉有人在轻轻挠他的脚心。那个不愿服输的人儿总是很气愤为什么他就是不怕痒，明明自己浑身都那么敏感，稍微一触碰就忍不住咯咯地笑倒在他怀里，可那骄傲的小性子就是不肯轻言放弃，仍是不死心地在他身上到处挠来挠去，连他的脚底也不放过。
王俊凯在幽暗的光影里睁开眼，果然蹲在他脚边一团身影。
"别闹，宝……”王俊凯整颗心都柔软着，语气更是宠溺，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他温柔地伸手去抚那个小小的脑袋。
"大少您醒了？”
陌生的声音，王俊凯猛地把手收回：“宁惜？”
"我看门开着就进来了，见您睡着了就想帮您把鞋脱掉……”宁惜仍蹲在床边，抬起头看向王俊凯。
"起来吧。以后不要进这个房间了。”王俊凯从床上起身，示意宁惜出去，自己也跟着离开房间，将门在背后轻轻带上：“幻境那边已经处理好了，他们也不会来找你麻烦了。我会安排连特助尽快帮你找一个环境好的住处。还有，你是自由的，也不欠我什么。”
宁惜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说了声“谢谢大少…”咬着嘴唇犹豫着似乎还想要说什么。
已走到自己房门前的王俊凯没有回头去看，只是挥了挥手，就进了房间。留下欲言又止的人影呆立了片刻，才悄无声息地回了三楼客房。
夜色渐深，回到卧室的王俊凯头脑却越发清晰。两年没日没夜的奔波忙碌，不觉得累，只知道不能停。就像现在，哪怕稍稍的空闲，时间便戛然凝固，把他卡在进退不得的缝隙里，心被一点点撕扯。
也犹疑过，也逃避过，可当心跳和欲望都强烈到无从忽略的那一刻，他早已经无法全身而退。
除却命运夺走他在母亲身边长大的权力，还从未有过其他的任何事情，让王俊凯有过那种失控的感觉。
于是渐渐明白，那个小东西，不知何时起，紧紧攥住了他全部的渴望和恐惧。
当他企图主动用一个笨拙的吻来抚慰他，当他用那种心甘情愿不顾一切的眼神望着他，当那个潜意识里不知暗自期待了多久的时刻终于来到，王俊凯仍然清楚地记得彼时浑身的血液都在疯狂涌动蹿升，身体的某个部位甚至坚硬到令他疼痛。可他却生生地停在那里，滔天的情欲肆虐蚕食他的身体，节节败退的心智却抵死坚守最后的防线。
喜欢就会放肆，而爱是克制。
怀里的小东西，是他全部的爱。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君临大厦整个48层都处于一种紧张而振奋的忙碌之中。老董事长卸任，新董事长上任、并仍然兼任总裁。
新的公司Logo开始启用，总部办公室和人员调整不大，但还是有所变动，各个层面的会还是一场接一场地必须要开，另外还有各种记者会、酒会，各项大小事务马不停蹄紧锣密鼓地有序展开。
公司股价也随之持续上扬，在一片颓势中格外耀眼。
一番新气象，一个新起点，一种新天新地的感觉。
毕竟，从来没有什么是静止的，一切都在变化之中。
变化到来的时候，是否每个人都有能力去接纳，适应，或承受。
波士顿的秋天比A城来得更早，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倒也气候宜人，但起风的时候却显得有些萧索，秋风追逐卷携着落叶，路上的行人都不禁加快了脚步。
好天气里总是挤满了游客的港口边，现在却只有三三两两的身影。一个身穿大红色外套的瘦削青年倚着栏杆久久伫立。
易烊千玺喜欢波士顿，因为这是他的父母生活过的地方，这是他从最迷茫处开始追寻与成长的地方，是他在广阔的世界里看见了自己的地方。
因为，这是个可以看到海的城市。
风似乎越来越大，日光锲而不舍地从厚重的云层间穿过，照射在墨蓝的海面上，闪着点点的光。海水在大风三番五次的挑衅下终于撕破平静，酝酿着能量，一浪高过一浪地翻涌着，扑向岸边。停泊在港口里的游船随之高高低低地起伏晃动，无能为力地被卷入这场风波。
岸边仍有兴致盎然赶海的人，在每一次海浪扑来时兴奋地大笑着跑开。
易烊千玺看着他们，也不仅弯起了唇角，英俊的眉目随着梨涡的浮现竟立刻染上了一层俏丽的颜色，分外好看。
心也像那海浪般在回忆里起伏飘摇。那年的他和他，那样的大海和浪涛，那场日出和大雨，那样的亲吻和相拥，那一刻他模糊而决绝的心意，和他眼里燃烧的火光。纵然明日刀山火海粉身碎骨，只想此时此刻，为你燃烧，被你燃烧，为你奉上自己的一切，被你夺走自己的一切。彼此亲吻拥抱，以身心取暖，快乐的一刻便胜过了永恒的难过。
少年隐秘而伟大的爱情，在尚不知爱为何物的懵懂岁月里，早已悉数奉献给了命定的那个人。
可他眼里的火焰为什么却渐渐淡了下去，直至熄灭。为什么他冲出车子，在大雨里静立。为什么他浑身湿透却不让他靠近，一言不发地将车子开到要飞起来。
他吓坏了，也后悔了。为自己的冲动莽撞，为自己的毫无廉耻。他以为自己被讨厌了，被那个他不能接受讨厌自己的人讨厌了。
是啊，在他来到他身边之前，他是有女朋友的，他是见过的，而且还依稀记得。他做了什么蠢事，竟然忘乎所以，竟然以为那样是可以的。
那种致命而不能自拔的心瘾，几乎让他的人生再一次面临灭顶。
当一纸邀请函从天而降，他仿佛终于得到解救般第一时间便手忙脚乱地收拾了行李和心情，匆匆飞往大洋彼岸。
而他没有任何讯息追寻而来，只有不断给他卡里打来的多到数不清的数字，和偶尔爷爷的电话，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学习，不要惦念家里。
而他也一去就是700多个日夜，不敢回望。
狂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一阵寒颤，易烊千玺回过神，海天已是一片昏暗，又是一场大雨将至。
TBC
写得艰难而痛苦，如果你也跟我一样追随着这个故事 ，请来回应我，留下你的感想，甚至与我倾谈，让我有勇气把两个人的命运描绘完整。
真是写不了虐文啊。大哥和幺儿你们快点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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