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10 归去来兮
下课铃声响起，教授先离开了教室，易烊千玺从前排的座位起身，走到讲台上，等着同学们把作业交过来。
学位课程学分已经修满，现在易烊千玺目前一边进行毕业作品创作，一边考虑毕业的去向，同时还担任着大学一年级新生乐理课的助教工作。
一个高挑的金发女孩在他面前放下作业后凑近过来，碧蓝的眼睛笑得弯弯的，“Jackson，周末我们有个potluck party，你能来参加吗？”
虽然认识这个叫做Chris的开朗女孩，易烊千玺还是对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有些不自然，耳尖微微红了：“那个，我可能还要看一下我的时间。”
Chris也不显得失望，说了句：“希望你能来哦！”然后拉过易烊千玺的手，放在他掌心一样东西，就说说笑笑着跟两个同伴走了出去。
易烊千玺低头一看，是一颗粉色的心形巧克力糖。
收到巧克力的心情，总是甜的吧。
曾经，有一个人，不论去哪里，只要看到不同的巧克力，全都会买来送给他。所以导致他的房间里总是堆着连盒子都没来得及拆的各种巧克力，怎么吃都吃不完。
从前的他很胆小很爱哭，那个人就拿巧克力哄他，变着花样拿出各种包装特别漂亮的巧克力糖，剥一颗塞在他嘴里，那种丝滑香浓的味觉就会让他一下子破涕为笑。
两年了，他一颗巧克力都没有再吃过。也早已不再流泪。
有些甜蜜，也许早已经不再属于他。有些眼泪，必须隐忍在心里。
把那颗好看的巧克力放进口袋，易烊千玺整理好作业抱在怀里，向门外走去。
电话铃响起，接了起来。
"千千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是不是被人拐跑了？还是又有人纠缠你？”听筒里传来男孩一贯夸张的语气。
虽然对Roy这种风格再熟悉不过，易烊千玺还是不禁露出了笑容：“什么啦！我在路上了已经。”
"哦，那你离那些洋鬼子远一点哈！”Roy还不忘叮嘱一句。
挂了电话，易烊千玺还真的又碰上对面走过的几个男孩子对他打口哨。
伯克利的学生来自世界各地，校园文化一贯是兼容并包自由热情，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尽情地张扬自己的个性。而且欣赏美、创造美，本来就是他们这些以艺术为天职的人的共性和本能。
不得不说，在这里，易烊千玺得到了极大的成长和历练。从最初被追求、被吹口哨会紧张害羞，到现在至少能够坦然面对。也见惯了身边各种同性的、异性的伴侣，懂得了很多原来不可能想象的东西。
少年的自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得到了健康完善的发展，他早已认识并接纳了一个科学道理和客观事实，喜欢同性，并不是什么耻辱的事情，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都应得到平等的对待。他甚至参加了自己的一个老师和他的同性爱人的婚礼。
所有美好的事情，都值得歌颂和祝福。
所有美好的事情里，最美好的一种叫做爱情。
而至于他自己，或者只是，刚好遇见的是那个人而已，无关其它。
回到临近校园的住处，Roy已经快做好午饭了。易烊千玺把那颗巧克力糖递给他:“那，奖励你的！”
"哎呀，粉色的巧克力，还是心形的哦，好甜蜜哦！小千千你是在跟我表白吗？”Roy夸张地做醉心状，下一秒就剥开糖纸把巧克力塞进了嘴里，吃货本质！
"哎哎不对啊千千，你可是从来不吃巧克力也不买巧克力的呀！哦哦哦，肯定又被别人表白了对不对？心好痛啊，我的情敌遍布伯克利啊啊啊！”Roy边吃还不忘耍贫嘴。
"戏精！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易烊千玺白了他一眼。
这个室友的性格他最了解，每天叽叽喳喳疯疯癫癫的，不过要不是他这样开朗的性格，他们也不会成为这么好的朋友吧。
毕竟他自己从来都不会主动去接近别人，刚到伯克利的时候就遇到这样一个特别活泼外向的男孩，每天主动粘着他一起上课一起玩，无形中真的减轻了很多初到异乡的孤独感，也让他更快地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小千千你又在发呆了，是不是在想那个送你巧克力的人啊，啊啊啊我吃醋了！”Roy不满地嚷嚷，把一不小心又神游太虚的易烊千玺拉了回来。
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个阳光大男孩笑着闹着一起把做好的午饭端上桌。
独自在外留学，原本的小少爷们都好歹练就了一番厨艺，再有钱天天去外面吃也不舒服，于是两个人每周末都会去采购一大车食材，塞满冰箱，谁没有课谁就负责做饭。加上Roy那个吃货还要到处搜刮零食囤得满屋都是， 两个小留学生的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像这道海鲜什锦焗饭就是Roy最拿手的了，两个人百吃不厌。
"千千，你决定好了吗？要不要接受UNI Studio的offer？”Roy边吃边咕哝着嘴巴问。
见易烊千玺一幅犹豫的样子，Roy赶紧卖力说服：“去吧去吧，这么厉害的大公司，是格莱美的长期合作方呢！再说这样的话你就可以跟我一起回纽约了。纽约可是我的地盘，我罩着你！咱们一起去百老汇耍，你不是特想去嘛！”
易烊千玺含糊地嗯了一声，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一看号码，易烊千玺的心跳一下漏掉一拍，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
现在是国内半夜里快1点了，怎么会这个时间来电话。
心砰砰直跳，易烊千玺定了定，接了起来：“喂…”
"喂，是小少爷吗？我是关叔啊！老爷子突然病倒了，情况不太好，他说想见你…”听筒里关叔的声音还在继续，易烊千玺脑袋里却都是嗡嗡的轰鸣声，脸色一片煞白。
"我这就订票回去……”
Roy被易烊千玺的样子吓到了，赶忙上去揽住他：“怎么了千玺怎么了？”
爸爸妈妈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及给他留下就用那种最惨烈的方式离去。
接着是爷爷，不论他如何哭喊，爷爷合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然后他被带到了王家，他又有了家，有了爷爷和哥哥。
然后他又离开王家，独自在千里之外的这个城市生活。
究竟有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让心可以安放的。
生命难道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猝不及防的别离。
死别。
生离。
在它们面前，那些所谓的拥有是多么不堪一击。
原本渴望赶快长大，以为越长大越有能力去争取些什么。
可现在的感觉却如此无力。是自己终究不够强大还是人生本就如此。
总是在失去，总是在告别，总是好像只能默默承受。
记忆里的老人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中年人，他的挺拔身姿、他的杀伐决断、他的睿智果敢、他的风趣幽默，他对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未减的无限宠爱。
他不能想象，那样无所不能的爷爷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他十八岁的人生里最重要的不过寥寥几人，为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成年，便要一个一个地失去。
Roy从未见过易烊千玺掉眼泪，虽然他的样子特别能激起人的保护欲，可两年来的相处让Roy越来越懂得他其实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内心有一种强大的韧劲儿，再困难的时刻都能不声不响地坚持着，然后在某个关键时刻展现出他厚积薄发的实力，却又好像也不是多么在意那些惊艳的赞叹，一点也不贪恋那些世人拿命去搏的东西，就是一种特别与众不同的劲儿，既出世、亦入世，浓淡相宜。仿佛内心有一个小宇宙，丰富美好，自给自足，超越想象。
Roy想不到更恰当的词去形容，只知道他非常喜欢非常珍惜这样的好朋友。可眼前的易烊千玺在接电话的那一刻就涌出了眼泪，琥珀色的瞳仁水雾弥漫，眼眶久久不退的红色触目惊心，让人一阵心疼。
"我要回国…回家…”易烊千玺隐忍着心痛，声音很轻，却没有丝毫犹豫。
半靠在沙滩椅上看着他们一群人打排球。
远处的夕阳堪堪挂在海平面上，像是恋人间第一次的亲吻，渴望靠近又害怕靠近，紧张害羞地彼此相望。
终于大海张开怀抱，夕阳遂一点点沉溺，海天相接处，一片温柔的霞光。
王俊凯微微眯着双眼，朦胧中似乎看到了那个纤瘦却生动的背影，回过头对着他倾城地笑。
也是这样的海，这样的天。
一个球嘭地砸到他脚边。
"老王你是来度假的不是来疗养的好吗！”乐晨那小子插着腰一脸戏谑地冲他喊。
王俊凯捡起地上的球，手臂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球飞向那个聒噪的家伙：“天都要黑了，疯够了吧。”
一行人这才嘻嘻哈哈着聚拢过来，商量着晚上去哪儿吃大餐。
马尔代夫的夜柔媚可人，好酒好景好朋友，王俊凯却淡淡的没什么兴致。
乐晨、尚宇他们几个嚷嚷着说很久没一起出来玩了，趁着他公司事务顺利完成交接，一切平稳，加上跟着他的几个人也一直超负荷工作，于是便叫上连飞等几个特助和秘书，一起飞来了马尔代夫。
是很久没有度假了。上一次度假，还是那个小人儿15岁生日的时候。
没有提前告诉他，突然就带他飞去了意大利。酷爱艺术和时尚的人儿简直兴奋得要飞起来，也知恩图报地难得主动抱着他亲了一大口说谢谢大哥出钱又出人陪他过一个那么奢侈的生日。
在罗马许愿池前，那个傻乎乎的人儿偷偷扔了两个硬币闭上双眼虔诚地许愿。第二天又拉着他特意去扔了一个硬币，临走那天又回去仍了三个硬币。问他许了什么愿望却怎么都不肯说，红着小脸儿跑开。
奔跑在风中的少年，美好得让人心都要化掉。
偶尔他任性骄纵的样子，是他愿意永远捧在手心里去呵护的样子。
他却怎么弄丢了。
一行人来到预定的餐厅，餐厅院落里有一个水池，池水中有三三两两的硬币。女孩子便翻找口袋里的硬币去抛，不知道是谁说：”哎呀怎么见到水池就丢硬币许愿啊，这又不是罗马许愿池，那个才灵的。"
接着是饶有兴趣的对话。
"对啊对啊，就是《罗马假日》里那个许愿池嘛！
很灵哦！据说丢一个硬币许愿便会再一次回到罗马，丢两个硬币许愿就会永远与相爱的人在一起，丢三个硬币许愿身边讨厌的人就会不见了。
哇哇好浪漫啊，好想去哦......"
高高低低的声音悉数落尽王俊凯耳中，心跳一片凌乱。
那年那个小傻瓜红着脸不肯透露的秘密啊.......
永远跟相爱的人在一起......是他吗？
可那时他才15岁啊.......
"大少。”一串烤鱼递到王俊凯面前，宁惜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旁边的位子上，那双琥珀色的瞳仁，相似，却终究不同。
这个世界或许有千万人像你，像你的凝眸，像你的梨涡，像你的背影，像你的声音，然而他们都不是你。
没有人可以替代你。不是因为你完美，而是因为，
我爱你。
爱若可以轻易磨灭或替代，还有什么意义。
若是刻骨铭心的热爱都可放弃，人生会变得怎样空洞可怕，坐拥天下又如何。
王俊凯接过那串烤鱼，然后不动声色地放在了碗碟里。
30岁的他，富可敌国、声名煊赫、禁欲神秘，不论多么高不可攀，都有人前仆后继地肖想和妄动，因他拥有的一切，因他身边空缺的位置。
而只有他自己清楚，曾经沧海的滋味。
他30年的生涯里那份从不曾宣之于众的情感，亦从不曾有一分一秒停止过向他生命的最深处扎根，向他的今天、明天、每一天里，枝繁叶茂。
宁惜掩下眸光中的失望，又与众人一起端起酒杯，敬王俊凯。乐晨他们几个也一起来闹他。
王俊凯原以为，有这么多人的陪伴，他不至于落寞。
可心却真实地空空如也，什么都填不满。远走他乡的假期，再多人的相随相伴，有一种思念，就是天涯海角都逃不了。
王俊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跟乐晨他们一起闹，一轮轮的行酒令。
一杯杯的酒，滴滴落愁肠。
手机不知持续振动了多久，王俊凯都没有感觉。边上的连飞神色慌张地接了个电话，将手机递到他面前：“Boss，老爷子好像不好了。”
汽车飞机飞机汽车，一路几十个小时的奔波，身体极度疲乏，头脑却高度清醒，总有些影影憧憧的画面在脑海里交叠往复地浮现。当他终于又站在城南别墅的门前时，易烊千玺恍惚中觉得那些画面似乎远得像前世的纠缠，此刻却又清晰如昨，好像他从来都不曾离去。
黄昏时分，整幢别墅沐浴在安静的霞光中。易烊千玺独自走进爷爷的房间。
"烊烊，烊烊……”躺在床上的王鹤轩一眼就看到了进来的人，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易烊千玺扑在爷爷身上，泪如雨下。
"没事没事，烊烊乖，见到烊烊，爷爷就会好起来的。”王鹤轩抬手摸着孙儿的头。
易烊千玺止住泪水，扬起俊美的脸，努力漾起一个甜甜的笑容：“爷爷，烊烊好想爷爷…”
坚持亲自喂老爷子吃了点东西，等老爷子睡了，又叮嘱关叔和私人医生、护士务必照顾好老爷子，易烊千玺才稍稍安心一些，回二楼休息。
因为不放心他而坚持跟来的Roy早就被他打发到三楼客房去睡觉了。易烊千玺这才感觉到累，又觉得像做梦。推开房门，梦里多少次重回的地方，真真切切一模一样地展现在眼前。
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连窗台上那几盆他亲手栽种的多肉植物都依然饱满润泽。
眼泪又一次涌出来。
风尘仆仆的孩子，回家了。
心跳疯狂到整个人都随之微微颤抖，无论怎样努力抑制，四肢百骸里的躁动都无法平息，马不停蹄赶回家的王俊凯，迫切的脚步却迟疑地停留在二楼那道房门前几步处，望着里面透出的柔和的光和些微的声响，他紧紧攥着的双手几乎要被攥出了血，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各种可能，却又无法确定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郁积太久的思念似乎刹那涨满到了临界点，他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了。
推开房门，温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心跳立刻又是一阵疯狂的反扑，王俊凯无声地停住，立在那里，微微闭了闭眼，身体发肤每个呼吸每个毛孔都贪婪地感受着空气里真真切切独属于那个人的味道，紧绷的心却意外丝丝缕缕柔软舒展开来。
淅沥的水声渐止，半晌，一个身影推开浴室的门缓缓走入视线里…
易烊千玺洗去了一身的疲惫，穿着浴袍出来，不经意的抬头，心跳血脉呼吸刹那间全都被死死扼住，下一秒又立刻被巨大的冲击波炸开，一度似失聪失明失去了五感，无能无力的被定在原地。
谁都没有动。动不了。全身的血液都向上奔涌，大脑失去了掌控肢体动作的机能。
隔着两步的距离，四目相对，用700多个日日夜夜里无法倾诉的万语千言，静默相对，焦灼地纠缠。
眼里渐渐浮起满天的大雾，大颗大颗的泪珠紧接着失控般涌出，那张不知在梦里描摹了多少遍的英俊容颜，渐渐模糊在泪光中，易烊千玺浑身都在颤抖，设想过无数次的重逢，他终究不能如预想中那样云淡风轻地笑着扑上去，叫一声大哥。
王俊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儿，那么真实地就站在他展臂可及之处。
触碰的渴望密密麻麻地沿着他的血管游走，啃噬着他的每一寸皮肤，狂妄叫嚣着迫不及待地要突破重围。
直到看见他眼里浮上的水雾，每一滴让他心痛不已的泪水，王俊凯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一步迈过两人之间的距离，伸手把人揽进怀中，紧紧地箍住。
"宝……”
TBC
写得心力交瘁，感觉身心都被掏空了。终于见面了。
快来给我渡口真气，不然没力气甜下去了哦。
我的任务是好好写字，你们的任务是好好评论，都要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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